第八章 空嗟叹(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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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秋意甚浓。 入眼金黄—— 落日余晖的金黄,无边落木的金黄。 萧索、孤寂。虽不抵大漠的万里之内,荒无人烟,却也足够荒凉。 顾嗟叹二人已坐在道旁的小酒馆中,桌上也已摆上两坛烧刀子。 店内装潢并不华贵,相反寒酸的很。 桌椅用的是最最下等的木材制成的,并且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以至于有些犄角旮旯的地方,早已有些腐蚀,散发着一股烂木头的味道。 顾嗟叹不介意。 对于他来说,只要有酒,不管好酒劣酒,女儿红亦或是烧刀子,他永远不会介意他这个人在什么地方。 就算是在悬崖之上,他也可以生存下来——以常人永远也想不到的方式。 店伙计身上穿着一件粗布小褂,满脸堆笑的为顾嗟叹二人端上两盘小菜。 对于一个拿的出金叶子的人,无论是谁都会想方设法巴结的。 至少顾嗟叹是这样认为的,因为他在酒楼中,从未受过这等待遇。 伙计面上挤着一丝不太好看的笑容,弓着身子候在一旁,适时添酒夹菜。顾嗟叹想,估计连世上最负责任的,忠心耿耿的家仆都做不到像他尽心尽力的。 “你且去忙罢。” 吴秉烛显然不喜欢那个店伙计留在这里无事献殷勤,微皱着眉头,摆了摆手示意店伙计离开。 店伙计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眸中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然后识相的退了下去。 谁不知道这店伙计所做的一切,为的不过是一小片金叶子? 只是谁都不提罢了。 顾嗟叹看着店伙计佝偻着身子,缩进柜台里。尔后收回目光,仰面喝了一口酒,就像喝水一样轻松。 “那暗影门岂非就是一座空城?”顾嗟叹眺望着店外寂寥无人的大道,沉声道。 “暗影门自然不是空城。”吴秉烛将酒缓缓倒在白瓷碗中,轻轻啜了一小口,淡然说道。 “那我们杀了他们的人,他们竟无人追赶?”顾嗟叹简直哭笑不得。 “也许,你我二人被人利用了,就像你利用那个易如水一样。” 顾嗟叹一怔,闭口不提易如水这个名字,只是狐疑道:“被谁利用?” “自然是被暗影门。” “暗影门?”顾嗟叹大惊,眼睛瞪得老大,嘴张的都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了。 “是。你可知道我杀的那个人是谁?” “莫不是那个着红衣的男子?” 吴秉烛脸上没有半分惊讶的意思,好像他就知道顾嗟叹一定知道一样。只勾唇浅笑着,继续说道:“的确是他。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一定就是暗影门十大高手之一的‘红衣鬼王’。” “红衣鬼王!?”顾嗟叹摸着下巴,了然道,“原来是他。听闻那人狂的很哩,连门主他都敢当面顶撞。” “是,而且他还敢在暗影门随意杀人。” “是以暗影门便利用你我二人,将他除去?” “正是此理。”吴秉烛面上笑意更浓,眸若星辰,漆黑明亮。 “那你我与暗影门岂非是朋友?” “方才是,此刻却不是了。” “可也不是敌人。”顾嗟叹闻言大笑,又举起酒坛,猛的往肚里灌了整整一大口。 2. 他们已踏上归途。 此刻夜已深了。 天上无星,地上无风,道上无人。 虽已到城中,四下却还是一片静寂。 家家户户都已熄了灯盏,笔直的大道上,黑茫茫的,像是罩着一层薄雾。放眼望去,幽邃的竟不知它通向何处。 深巷中偶尔传出来的狗吠,在这空寂的夜晚,总会把行走在无人的大道上的人吓一跳的。 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会出现。 而且还是那么似远似近。 “这可是长安城?”顾嗟叹道。 “不是。这里是扬武城。距离长安,还有四五日的路程。” 顾嗟叹闻言,突的顿住了脚步:“且停一停罢。” 说着,出人意料的仰面躺在了地上。 躺的很自然的,看起来真的像躺在了舒服的柔软的大床上。 吴秉烛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只怔怔的杵在一旁。 顾嗟叹似已睡了。面上神情很平静,也很舒服。 他整个人就像是个醉鬼,不喝酒时像,喝了酒更像。 吴秉烛从惊讶,只剩下了无奈。 他坐了下来。燃起了火折子。 微弱的火光,在也漆黑的夜里,显得甚是显眼。 “掌灯作甚……”顾嗟叹用手遮着眼睛,费力的翻了个身,呓语一般嘟囔了一句。 吴秉烛不理他,只安静的坐着,手中拿着火折子。 摇曳的火光映着他沉静的眸子。 风动。 火光摇曳的更是厉害,好像眨眼就要熄灭。 风很凉。 吴秉烛裹紧身上的玄色斗篷,仿佛和这夜色融为一体。 远处传来马匹的嘶鸣和马车的辚辚声。 顾嗟叹被惊醒了,但他却懒得从地上坐起来,而是又翻了个身,趴在地上,用胳膊垫着额头。 吴秉烛这次没有看顾嗟叹,而是看那辆马车。 车已停了,停在距离他二人不远处。 车上的灯笼,登时掩了火折子的光彩,通直的大道瞬间亮了不少。 车帘已被轻轻撩开一个小角。 里面的人探出了头。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 小脸儿微圆,皮肤白皙而红润,一双惊艳的眸子,如水般潋滟含情。 “是你们?”声音甜美可人。 “是。”吴秉烛不会无缘无故去欣赏一个很漂亮的女孩,从来都不会。所以他注定永远都猜不透女人。 那女孩是易如水。 那个如水般柔美的女孩。 “他说要帮我杀了顾嗟叹。” “是。” “可他却还在睡。”易如水鼓着腮帮子,看起来就像个赌气的可爱的孩子。 “人都是要睡觉的。” “嗯……”易如水像是很认真的在思考吴秉烛的话,她咬紧了下唇,又道,“他叫什么?” 3. 吴秉烛好像早就想到易如水会这样问,所以他好像早就想到了应对的方法。 “他叫顾灯。”吴秉烛看到了马车上的灯笼。 “顾灯?”易如水忍不住笑,两颊酒涡深陷,脸也似乎又红润了不少。 “是,因为他家穷的连灯油都买不起。” 易如水眨了眨眼睛,点点头,天真道:“原来如此。” “你叫什么?”易如水又问。 “秉烛。” “秉烛?”易如水又笑了,笑的很开心,“你们莫不是兄弟?” “的确是。” “好罢。那请你告诉他,三日后我爹爹会为我举办一场比武招亲……”易如水说着,已然说不下去了,脸红的就像是个熟透的苹果,在金黄的灯光下显得更甚,她赶忙放下轿帘,这才接着说,“带他过去。” 车马已远去。 吴秉烛目送他们离开。 四周又恢复沉寂。 漆黑夜色中,只剩下吴秉烛手中的火折子还在燃着。 “你可以利用她。” “利用一个对你动心的女人,总是要容易些。” 吴秉烛沉声说道。 他知道顾嗟叹是醒着的,很清醒,难得清醒。 “你莫不是心疼?”顾嗟叹问。 “她与我素不相识,为何心疼?” “她很漂亮。” “呵,”吴秉烛不屑一笑,“我去过这么多的地方,见过这么多的人,其中不乏有漂亮的女人。” “为何不说一个听听?” “说什么?” “你见过的——” “是,我见过一个。”吴秉烛的目光不知何时,竟变得那样冷,“比她漂亮,比她泼辣,比她……狠毒!” 顾嗟叹已从地上坐起来。 他抬头仰望着天,低声道:“最毒妇人心。” “她简直不算人。” “她是魔鬼……不,魔鬼见到她都要自愧不如。我想,她的心一定石头做的。” “我只希望,我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她。” 吴秉烛说到最后,话中竟带了几分凄凉。 他说的很平静,手却狠狠攥在一起,手背之上,青筋暴起。 他说的话,每一句每一字仿佛都是怨恨,可听起来,为何又像掺杂了什么其他的东西? 顾嗟叹不懂。 吴秉烛的感情太复杂,吴秉烛这个人也太复杂。 “比武招亲你去吗?”吴秉烛长舒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话锋一转,问道。 “去,为何不去。即便这比武招亲是火坑,我也一定要跳下去。更何况,娶了她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