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都市小说 - 东宫有个假半仙在线阅读 - 第九十九章 夜宴

第九十九章 夜宴

    三天后就到了中秋,这天晚上女皇要在碧园中举办中秋夜宴。为了今夜的盛会,宫里的执事官们提早半年就做起了准备。

    皇城内每座建筑的琉璃顶上都升级了夜景工程,当夜幕降临之时,成片的灯光亮起,这片屹立近千年的宫宇宛若一片悬浮在半空的璇霄丹阙。

    今年的中秋夜宴排场空前,政治色彩也是前所未有的浓烈。一派锦绣华丽花好月圆的盛景下,是各个派系的明争暗斗。

    战况最激烈的,当属帝党和太子党。

    当然也有睿亲王这样的人物游离在暗潮之外,他今晚先是精心排演了一出歌舞,亲自上场表演了一出“彩衣娱亲”,将女皇逗得开怀大笑。夜宴之后,他又备下三十艘画舫,别出心裁地在护城河上办了一场游河赏月活动。

    睿亲王身份尊贵,又一心只想当个富贵闲人,从不涉及党政,所以各路人马都愿意捧他的场。

    只是没人想到,今年容铮也来了。

    夜宴结束后,容铮在睿亲王的盛情邀约下来到码头。睿亲王正拢着手等在船边,他大老远看见容铮,热情地招呼道:“太子!这边这边!”

    容铮今天在宴会上耽搁了点时间,他到的时候浩浩荡荡的船队已经出发,现在睿亲王的私人码头上仅停靠着零星几条小船。

    容铮来到睿亲王面前,略带歉意道:“久等了。”

    睿亲王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他揽过容铮的肩膀,乐呵呵地说道:“哪里的话,你能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快随我这边请。”

    睿亲王没有问叶钊灵为什么没有来,人人皆知靖南侯已经闭门养伤很久了。

    睿亲王此人不但爱好玩乐,且十分精于此道,他没有给太子准备画龙雕凤四面贴金箔的豪华画舫,而是带着他上了一艘古朴雅致的小船。

    容铮在各地见惯了各种华丽的艅艎彩舫,乍一看这小舟,反倒觉得十分别致。

    登船的时候,容铮注意到了悬在梁上的匾,那匾上龙飞凤舞地写了“无奇”二字。

    睿亲王察觉到了容铮的目光,献宝似地在一旁问道:“殿下,您猜猜这匾上的字是谁题的?”

    容铮已经认出这字出自谁手,但他眼下并不想提及这个人,于是说道:“我对书法并无研究。”

    也许是船上的灯光太昏暗,睿亲王不但没有注意到容铮的神色,反而兴致勃勃地卖起了关子:“我给你一个提示吧,是一个你我都很熟悉的人。”

    容铮见睿亲王兴致正浓,主动揭过话题:“外面风大,我们先进去吧。”

    睿亲王没有听出容铮的拒绝之意,自顾自地陶醉道:“这上面的字可是侯爷题的,你瞧这力量感,这结体,这神采,当真神妙无比…”

    谁知睿亲王的酸话还没说完,容铮就率先进了船舱,睿亲王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冒犯了太子。但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说错了话,只得生生咽下说到一半的溢美之词,跟在容铮身后登上了船。

    进入到船舱之后,容铮终于明白叶钊灵为什么要在这艘船上题“无奇”这两个字。

    这艘小船看似无甚特别,但靠近之后就能发现,整个船舱都是用极好的檀香雕饰而成。这种檀香来自南亚,木料本身有奇香,存量稀少,制成首饰摆件尚且珍贵,更别说用来造船。

    睿亲王这种暴殄天物的行径,就像是暴发户的气质中透着一丝讲究,让人一下子很难找到准确的语言来形容。

    容铮来到船舱正中的矮几前坐下,对睿亲王说道:“王爷果真大手笔。”

    睿亲王跟在容铮身后进入船舱,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声道:“谬赞,谬赞。”

    护城河沿岸风光秀丽,一条不宽的河流连接了城中大半精华景点。天上月色如霜,两岸软红香土,面前的小酒煨得恰到好处。睿亲王在船舱里摆了佛手柑杨桃等时令水果,河面上小风拂过,馥郁的檀香中带着一抹清新的果香,确实令人心旷神怡。

    “殿下,上回真的是对不住,我只是带小叶出去散散心。”船刚开动不久,睿亲王就拉着容铮对饮了好几杯。几杯热酒下肚,他的话就变得多了起来。

    睿亲王又提起了前次邀请叶钊灵去别院的事:“我向你保证,小叶在我那里绝对没有干对不起你的事,这样,我先自罚三杯。”

    说着,睿亲王执起酒壶,将自己的杯子斟满。

    容铮闻言没有说什么,他朝睿亲王举了举杯,也饮尽了自己杯中的酒。

    一壶酒喝到三分之二,随行的侍从官便周到地又温上了一壶。小船穿过一座拱桥之时,河面上传来了一曲清丽悠扬的小调。

    歌声时远时近,大概是从前面的一艘画舫上传来的。容铮此时也有了些醉意,意识跟随着抒情的曲调沉沉浮浮。

    他望着河面上倒映的月影,突然说道:“这是周丽昀的声音。”

    周丽昀是现在当红的一位歌手,以温柔婉转的歌声走红,去年受女皇的邀请到耀庆宫表演。

    “耳力不错,今晚周丽昀也来了。”睿亲王的酒气已经上了头,他一手撑着脑袋,醉醺醺地说道:“说起来,这首《菩萨蛮》的后两句还是周丽昀上灵境传媒的直播间时让小叶给改的。”说完,睿亲王摇头晃脑地跟着飘渺的月琴声哼了两声:“青冢许飞琼,一帆化水仙,改得倒是挺顺口,就是听上去怎么有些不大吉利呢?不行,回头我得批评一下小叶,年纪轻轻的,思想怎么能这么消极…”

    睿亲王酒后话多,话题远到十匹马都拉不回来。后来他又东拉西扯了些有的没的,容铮没有放在心上。

    醉意迷离间,他仿佛在摇曳的波光中,看见了那个人的眼睛。

    容铮忍不住将手伸向那双眼,然而这次扫过他掌心的不是往日里带笑的睫毛,而是一片湿凉的河水。

    严天捧着容铮的外套站在岸边,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

    终点码头上候着各家的工作人员,严天今晚还有要务要处理,所以没有跟随容铮上船,而是选择在活动结束后等侯在这里。

    大概十分钟之后,一条小船点着亮黄色的灯笼,缓缓朝码头驶来。

    待船只靠岸,严天才发现船上的两个人都已经醉得东倒西歪。

    容铮酒量不错,朝中也没人能劝他饮酒。他向来清楚自己的度在哪里,在外从不逞能,这还是严天第一次见容铮喝得酩酊大醉。

    他向随行的侍从官打听了一番才知道,睿亲王这么一个懂得察言观色进退得当的人,今天不知被什么蒙了心,三句话里两句都离不开叶钊灵。

    容铮心里明明是不想听的,但又不舍得打断,他大概是想在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找到叶钊灵存在过的痕迹。

    他今晚会来赴这个约,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严天撑着容铮一路踉跄地走下码头,他一想起方才侍从官描述的场面,不由地觉得心口一酸。

    他忍不住问:“您说您这是何必呢?”

    容铮此时已经醉得人事不知,他低垂着脑袋,没有回答严天的问题。

    回到车上的时候,容铮稍微清醒了一点,他透过车窗望着天上那轮圆月,突然问严天:“他好些了么?”

    容铮停了停,又问:“他现在在做什么?”

    “唔…”严天知道容铮口中的这个“他”是谁,但他看着这样的容铮,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容铮几天前明明说过那个人的事不要再向他汇报,若是今晚自己多嘴说了太多,容铮明天酒醒怕是又要找他麻烦。

    严天思来想去,终于想好说辞,然而容铮已经躺在后排睡了过去。

    ***

    东宫里,叶钊灵隔着铁窗,望向天空中同一轮圆月。

    今夜宫人们放假的放假,赴宴的赴宴,宫里十分安静。叶钊灵回头问身后的乐之:“你怎么不和她们一起去玩儿?”

    乐之正忙着更换叶钊灵床上的被褥,她听到叶钊灵的问题,笑道:“没什么有意思的,每年的活动都是一个样,不如留在这里陪您说说话。”

    最近叶钊灵身体的反噬非常频繁,在这短短三天里就发作了两次。傍晚乐之送晚膳进来的时候,发现床上的被褥都被他的冷汗浸湿了。

    之所以会这么频繁,是因为能够造成反噬的原因比严天的话还多,今天因为违背血誓,明天因为灵力消耗,后天又因为赤金骨消竭,一年到头这么轮番上演几次,就够叶钊灵受的了。

    这半年来叶钊灵不加节制地频繁使用灵力,大限也跟着提前了不少,后背上的那根金线已经缩短到了脖颈处。

    依照叶钊灵自己的估算,剩下的时间大概连三个月都不到了。

    皇家医学院的专家倒像是上班卡打似的,每天都来一次,但叶钊灵的这个情况,不是医生能够解决得了的。

    窗外传来了翅膀扇动的声音,一只小鸟落在了叶钊灵的窗台上。叶钊灵见这只小鸟通体雪白匀润可爱,便碾碎了碟子中的饼干,随手将碎屑撒向窗外。

    鸟儿吃了叶钊灵的饼干屑,就扑腾着翅膀要往房间里钻,被叶钊灵手指一弹推了出去。

    叶钊灵逗了会儿窗外的小鸟,对乐之道:“别忙活了,先下班吧。”

    乐之抱着换下来的褥子来到叶钊灵面前,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侯爷,不知道您做了什么事惹殿下生这么大的气,既然他前几天都放下身段主动来求和了,您还是赶紧说两句好话哄哄他吧。”

    叶钊灵闻言“噗嗤”笑出了声,他这么一笑,脸上的病气随之减弱了几分:“年纪轻轻,眼神可不大好,你是怎么看出他是来求和的?”

    “殿下就是这个意思,他只是不好意思直说。”乐之看着叶钊灵,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爸妈和我说,床头打架床尾和,夫妻之间是没有隔夜仇的,一直这么下去也不像回事儿。”

    “行了,你就别瞎操心了。”小鸟被叶钊灵一把推远,看上去有些垂头丧气。叶钊灵想将手伸出窗外摸一摸那圆溜溜的鸟脑袋,只可惜他手腕上连着的那根铁链已经抻到了极限。

    叶钊灵有些扫兴地收回手,说道:“他不原谅我,我也未必能容得了他,就不要强求啦。”

    乐之走后,小鸟也离开了,房间里又只剩下叶钊灵一个人。他回到案前,从书里翻出一张下午还没写完的字,继续往下写。

    叶钊灵笔下如行云流水,脑袋里也飞快地将最近发生的事过了一遍。

    那天一群愣头青在寝殿外闹出的动静他听见了,事情不出他所料,女皇果然急不可耐地搬出了御政司。

    御政司的成立,可以理解成她打算借御政司之手名正言顺地除掉自己。不过以叶钊灵对女皇的了解,她的目的不会这么简单,必定还有其他图谋。

    他愿意坦然接受自己的结局,但有些人,也必须付出代价。

    叶钊灵久困在这深宫之中,每天不是打坐参禅,就是读书习字,生活习惯十分规律。晚上十点不到,他就洗漱完毕早早上床睡觉。

    十二点一过,赤金骨的反噬如期而至。叶钊灵自疼痛中醒来,又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侧卧在床,睁着眼睛望着窗外摇曳的灯火,安静等待这波折磨过去。

    赤金骨反噬带来的并发症有很多,叶钊灵已经十分习惯。只是后背上此前爆炸留下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这会儿被冷汗一杀,火辣辣地生疼。

    今夜正逢佳节,没有在法定节假日给别人添麻烦的道理。待他稍微缓过一口气之后,叶钊灵下床翻出了医药箱,自己简单先处理一番。

    伤口都集中在后背,自己动起手来着实不大方便。叶钊灵将上衣敞开大半,侧身坐在镜子前,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往背上抹着双氧水。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嘭”得一声巨响,厚重的大门被人用力推开。叶钊灵扭头往声音的方向望去,桌上的双氧水被宽袍大袖一扫,就这么就摔在了地上。

    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室内响起,透明的液体淌了满地。叶钊灵无奈地看了眼地上的碎片,拢起半敞的衣裳,问门口的那个人:“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