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5章
玄舍连忙喊道：“兵长，车内有病人，重病垂危，还望兵长速速开门，让我等入城寻医。” 广林县的兵甲大多都跟山匪厮杀过，见过血流成河的战场，这一两条微不足道的人命，实在不足以让他们动容。 “宵禁之时，谁开城门谁死，这是规矩，你车内若真有病患，还是赶紧另投他处，莫要在此跟我耗时间。”百夫长冰冷的声音传了下来。 也怪不得这百夫长无情，毕竟军令如此，况且他已经算是好的了，若是换个脾气暴躁些的兵长，哪能跟玄舍啰嗦这两句？马车靠近的时候就被城上的弓弩射成刺猬了。 玄舍咬着牙，看着城墙之上的百夫长，攒紧了拳，此刻他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突兀之间，脑海之中突然灵光一闪，继续喊道：“我与皇城国子监太傅诸葛捷之子诸葛朗交好，绝非恶人，烦请将军快快开门，让我入城求医，若是出了任何事，诸葛朗承担！”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搬出诸葛朗的名号了，希望有用。 百夫长蹙眉。 站在城墙之上，距离太过遥远，再加上夜黑风高，他并不能看清玄舍的面貌，只能瞧见城下模糊的虚影。 而且这位百夫长也只是听说过国子监太傅诸葛捷的名号，从未见过那位三朝元老，更别说他儿子诸葛朗了，而眼下此人，号称是诸葛朗故交，让这为百夫长实在是难以相信。 但，若真是呢？诸葛朗的名气虽然不高，那位太傅诸葛捷，可是响当当的文坛巨擘，只要跟他沾亲带故，哪怕只是远方亲戚的外甥的邻居这种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关系，也不是他一个小小县城中的百夫长能惹得起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可有凭据？”百夫长犹豫了一下，开口询问。 玄舍面色一喜，这是有希望了！ 但喜意刚上心头，顿时又消散得无影无踪。 当初离开皇城，诸葛朗哪里给他什么凭据，若是说有，那也就是那早就被玄舍换成散钱，并且已经用去将近一半的十两银子了。 玄舍哑住了。 墙上百夫长见此情形，心中呼出一口气。 若真是故交，怎会半点信物都拿不出？ “快些离去，若是再磨蹭，休怪我箭下无眼了！” 百夫长说着，举起手臂，身旁的一位长弓手已经将弓箭抡圆，只要百夫长挥手，这支箭矢必能直射玄舍门心！ 见此情景，玄舍万念俱灰。 老郎中从车帘后边探出头颅，无奈的说道：“走吧，这丫头快不行了，即便进城，也没时间能找良医救治了，你还是进来陪陪她，若是待会回光返照，你还能跟她说说话。” 老郎中满脸叹息。 玄舍有些颤抖。 皇恩院被毁，让他没了家，没了亲友，唯一剩下一个可以相依为命的妹妹，却也要惨死在病患之中。 玄舍瞥了眼城墙，心中忍不住生起难以遏制的怒火。 若非这守军无情，楚优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 玄舍的神情被老郎中看在眼里，不过他除了无奈的叹息之外，也没法多说什么。 守军有错吗？严谨的说，并没有。 广林县周边盗匪成群，若是开了城门，哪怕只是一丝小缝隙，四周指不定会冲出大群劫匪，借着那小缝隙涌入城中，烧杀抢掠。 守城不开，就是守军的职责。 可玄舍强求开门又有错吗？ 唯一的亲人性命垂危，城内是唯一的希望，求情开门，又能有什么过错？ 作为旁观者，老郎中看得更开些。 最终玄舍还是回到了马车之中，将昏厥的楚优抱在怀里，手掌抚摸着她冰寒的面容，看着她眉宇紧凑，气息不稳的模样，玄舍只觉得周身昏暗。 老郎中也是无可奈何，驾起马车就要转身离开。 这时候，城门两侧忽然有一道声音传出，“嘿嘿，有病寻医，你寻那守城兵甲作甚？天下医甲在此，你求是不求我？” 声音无比清晰的落入马车之中，玄舍的耳朵里。 玄舍猛的掀开车帘，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这时候他才发现，层墙两侧有两排并不规整的棚子。 不少因为外出晚归，未能赶上宵禁时间入城的人，七倒八岔的躺在棚中酣睡。 而那声音的主人来自一个从棚子中走出来，穿着一身已经染上不少尘土，看起来有些肮脏的白袍，后背还背着一个药箱的年迈老人。 老人满发白斑，站在一个棚子外边，眯着一双看不出是何神情的眼睛，笑眯眯的看着玄舍马车的方向。 玄舍直接跳出马车，“敢问老先生是医者？” 老人笑眯眯的捋着下巴白色的山羊胡，“不才，天下医甲肖崔，便是老夫。” 医甲！ 此话一出，玄舍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他身后马车上的老郎中，面色却是猛的一变，满脸惶恐的看着那位自称肖崔的老人。 玄舍没看见老郎中的神情，不知道肖崔是什么人物，只知道他或许有能耐救楚优！ 几乎对着肖崔扑着跑上去，跪倒在他面前，“求老先生救救我家妹妹。” 肖崔捋着山羊胡，直接掠过玄舍，步步缓慢的朝着马车走去。 马车之上，老郎中面色阴晴不定，看着肖崔的步伐，再看看玄舍恍若瞧见救命稻草一般，看着肖崔的表情，内心无奈的呼出一口气，侧开身子，掀起马车的车帘，轻声说道：“拜见肖神医，此女子患的是黑水，已经攻及心脉。” 肖崔没有多说什么，甚至看都没看老郎中一眼，直径钻入车架之中，不过掠过老郎中之时，还是冷哼了一声，十分不屑的说道：“哼，半吊子！” 毕恭毕敬给肖崔掀车架门帘的老郎中并没有动怒。 他行医数十年，若是别人敢这么骂他，老郎中就算拼了老命，也要弄死这出言不逊者。 但面前此人是肖崔，顿时打消了老郎中的怒火。 比起肖崔，他的确是半吊子。 肖崔进入车架之后，老郎中放下车帘，跳下马车，走向站在马车边上，满脸焦急盯着马车的玄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放心吧，肖崔出手，那姑娘的命，算是保下来了。” 顿了顿，老郎中看着天边明月，由衷的感慨道：“遇到肖崔，真不知你究竟是幸运，还是倒霉哟。” 老郎中的话中充斥着阵阵无力，瞥了眼已经亮起油灯灯火的马车，有些忌惮，再看眼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的玄舍，他的眼神之中又露出些许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