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手下留情
夏青一点也不想开口,因为她很清楚,这种时候自己越是开口,谢姐就越是有借题发挥的热情,所以倒不如多笑少说话,至少没有什么破绽会被抓。 谢姐看她安安静静的没有说什么,果然感觉就好像说相声的逗哏遇到了一个不给力的哑巴捧哏似的,顿时情绪上就受到了一点影响,不过她还是很坚定的打算把过来找夏青的来意彻彻底底的先说说清楚。 “我今天是出去办事,回来晚了,听说小沈特意为了你的生日,张罗了一些惊喜给你,不光亲手做了蛋糕,还叫了不少人帮你一起庆祝。小夏啊,你说这事儿,要是换到咱们局里别的小姑娘头上,人家是不是能挺高兴的?”谢姐问。 夏青决定装傻到底,于是笑得一脸和气:“我倒是没问过别人。” 谢姐噎了一下,她抛出那样的一个问题,哪里是真的想要夏青给出一个什么答案来,结果夏青还真老老实实的回答了,这让她看着夏青的眼神,就好像看着一个模样挺清秀,脑子缺不大好使的傻姑娘一样。 “其实你说,小沈他的各方面条件,差什么呢?人家要模样有模样,要工作那也是有口皆碑的,你可别说你不知道咱们局里上下有多少小姑娘对小沈多少都有点意思。”谢姐估计认定了夏青脑子不大聪明,索性把话也说的更直白了,“那你说,人家这么费时费力又费心思的张罗,图什么呢? 我听说你们现在手头都有案子,小沈也已经连续折腾了很久,白天晚上的忙,累得人都瘦了一圈,结果他还特意策划这些,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没说上两句话就急急忙忙的又赶去医院里看顾被害人去了!他多不容易啊! 其实咱说心里话,小沈的个人条件,那需要特意去讨好谁啊,你说对不对?他一个男人,现在挺有魅力的,再过十年,人家还是一身岁月沉淀下来的成熟风度。可咱们女人就不一样了,最宝贵的青春时光就那么几年,一旦过去,那就是一天不如一天的下坡路,到那时候,还有资本挑三拣四,眼高于顶么?” “谢姐,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我没有眼高于顶,我只是……” “小夏啊,你就别只是了,你现在解释什么,不也是因为你没把谢姐的话听进去么!”谢姐根本就没打算给夏青一个解释的机会,直接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不过她也一样没有机会把其他的话说完,有人也直接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她。 “她凭什么需要把你的话听进去?你什么时候登基的,我怎么不知道?” 一道冷冷又低沉的男声从谢姐背后传来,谢姐正打算给夏青上一节“思想教育课”,忽然听到自己身后传来的说话声,也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去,而当她看到自己身后站着的人是纪渊的时候,脸色就又复杂了几分。 纪渊是一个碰不得惹不得的人,这几乎是全局上下私下里口口相传的,虽然很多人根本没有在郑义出事之后和纪渊打过太多的交道,但是坊间传闻里到处都是关于纪渊如何脾气乖张暴戾,如何喜怒无常的说法,很多人就都信了。 很显然,这位谢姐也是对那些说法比较相信的一个人,所以本来有人这样犀利的冷嘲热讽,她都已经有些恼了,回头一看是纪渊,又生生忍了下来。 “哟,是小纪啊……”她讪笑着,想要尽量假装刚才纪渊并不是在说她,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出来,若无其事并且非常友好的同纪渊打个招呼。 然而纪渊却并不打算让她有这样的一个台阶可以下:“我跟你不熟,也不喜欢别人跟我装熟,请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要太不合时宜。” 谢姐毕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了,被纪渊这么一次两次的驳了面子,也觉得面子终于有些挂不住,忍不住有些恼火起来:“我比你年纪大,叫你一声小纪,按年龄来算的话,完全算是你们的老大姐了,这有什么问题么?小纪啊,我知道你之前遇到过一些事情,所以可能一时半会儿心里头的疙瘩解不开,但是冤有头债有主,你莫名其妙的跟无辜的人吃了枪药一样,那就有点没教养了!” 夏青皱了皱眉头,她知道纪渊的态度让谢姐有些不高兴了,但是谢姐这一番恼羞成怒之后不经大脑的话,也实在是有些往纪渊的痛处踩,纪渊现在就算是不然勃然大怒,夏青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应该,毕竟这也算是谢姐自作自受。 但她看得出来,纪渊会过来打断谢姐的话,分明是想要替自己解围,如果因为这个,反而被谢姐戳了痛处,那自己可就真的要过意不去了。 纪渊并不理会谢姐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的提起的当年之事,除了脸色更阴沉了之外,情绪上的变化倒是不明显。 当然了,他的话说出来,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的,甚至还多了几分讥诮在里面:“再过十几年,你估计比那时候的时任局长年纪都大,到时候是不是你也要让局长叫你一声谢姐,你叫局长一声小张小王?” 夏青本来还在自责,觉得因为自己没有及时打发掉这个让人恼火的谢姐,现在害纪渊被戳了痛处,结果听了纪渊的话,她自己差一点没有绷不住笑出来。 谢姐被他一句话噎住,根本接不上话来,只能拿眼瞪他。 纪渊也没给她缓过来的机会:“我不知道你当年是怎么进来局里的,但是你想要浑水摸鱼的混日子,请便,别跑来影响别人的正常工作。” 说完,他转过脸去对夏青说:“还有你!没听说过有人找年级倒第一的学生咨询学习技巧的!连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全靠到处分享人生经验来找价值感的人就只能是个冷笑话,工作时间不是让你听冷笑话的。” “嗯,我知道了。”夏青一脸诚恳的点了点头。 谢姐面子挂不住,又觉得到底是惹不起纪渊,只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看了看夏青:“算了,我还是回头劝劝小沈吧,挺好个小伙子,眼神不好!” 说完就呱嗒着一张脸,恨不得跺着脚离开。 “谢谢恩公及时出手,救我于水火!”谢姐走了,夏青也松了一口气,心情也是多云转晴,冲比自己晚上来一步却又很及时的纪渊煞有介事地拱了拱手。 纪渊哼了一声:“别叫我恩公,那位可能因为我,对你意见更大了。” “没有没有,天地可鉴,刚才谢姐说了,她怪沈师兄眼神不好呢!”夏青笑了出来,“其实我也不在意她以后对我什么看法,多久都碰不到一次面的人,除了知道她姓谢,我都不知道她全名叫什么,只要以后她别过来开导我,我就真的谢天谢地谢谢她全家了!刚才我其实也在反思自己,如果我有你这样的功力,两句话噎得她气鼓鼓的离开,说不定真的是更好的办法。” 本来以为纪渊方才还冲自己来了个“指桑骂槐”,肯定是看不爽自己方才对待谢姐的那种态度,会趁机再敲打自己几句,没想到纪渊却摇了摇头。 “你不要学我,”他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的认真,“你不需要破罐子破摔,被人当成是个随时会爆发的疯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这么一说,倒把夏青疑惑了很久的疑问又一次钩了出来:“其实……你实际上和外界传说的相差很多,根本就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个样子,你为什么要放任那种误解,就没想过要试图解释一下,或者自证一下之类的么?” 纪渊摇头:“没有意义。有的人只相信自己愿意去相信的人或者说法,有的人只想趋利避害,不想去冒风险去帮我提供自证的机会。中间有个别人不喜欢董队安排的任务,所以故意激怒我,想要找个理由退出,我已经不想浪费精力去和他们扯皮,索性帮他们个忙,顺便也坐实了别人口中的说法了。” 这话不假,至少在夏青的印象中,其他部门都不算,至少他们队内几乎所有人都对纪渊持有那种有些打怵,敬而远之,能不招惹就尽量保持距离的态度,罗威和齐天华过去也是如此,要不是因为这几个月来打交道的次数增加了,他们逐渐意识到纪渊恐怕并不是传说当中那样,再加上之前大练兵的时候纪渊各方面的专业素养都深深的震撼了罗威他们,现在恐怕也未必会有这么大改观。 自己被董伟峰叫去办公室委以重任的前后,不也听说了一些关于纪渊如何骂走了前面安排过的其他搭档,甚至还有过差一点动手打人的情况。当时自己满心认为纪渊就是典型到不能再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并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奇怪的,现在听了纪渊的话才知道其中原委竟然是这样的。 想一想,如果换成了自己,被人这样的误会、疏远,想来那种滋味一定是不好受的,夏青有些提纪渊感到委屈和不值。 “是你最初情绪低落的时候,给他们造成了什么误会么?”她有些好奇,这种问题的症结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既然纪渊不是这样的,为什么那么多人却如此的笃定,深信不疑,对他回避躲闪,不愿意好好相处呢? 纪渊忽然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并没有任何的愉悦成分,只有一种糅合了无奈和心寒的复杂情绪,似乎还有一些些的疲惫:“我休假了一段时间,接受心理疏导,销假回来,队里面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夏青张了张嘴,这个倒是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她以为可能最初毕竟受了那么大的刺激,自己又负了伤,所以纪渊一度情绪比较容易失控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那段时间的举动造成了后期误会的根源,就似乎是很合理的。 没想到纪渊这个传闻的当事人,竟然也在传闻产生并广泛传播之后才知情的,这意味着什么,似乎不言而喻,唯一的问题就是谁和为什么。 不过,这个问题最有可能的知情人纪渊,眼下似乎并不想继续谈论这件事了,他清了清嗓子,把夏青有一些飘散开去的注意力重新唤了回来。 “好了,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还是看看眼前的事吧。”他拉了椅子坐下来,坐下的时候,受过伤的那条腿姿势略有一点不自然。 夏青也在他对面落座,并且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思路,落座后就对纪渊说:“咱们原本有两个特别值得注意的人,一个是陈和提供出来的那个因为朱信厚的失误,导致了腿部落下残疾的前工友,另外一个就是自己的儿子因为喝酒丢了性命,老婆也因为这件事一下子就疯了,他却经常呼朋唤友,下班也不回家,跑去朱信厚的值班室里喝酒的厉成文。不过在和朱学名见过这次面之后,现在应该再加上一个身份尚未明确的三角眼。三角眼的画像你送去了么?” “嗯,确定了有相似的人会立刻告诉我们的。”纪渊点点头,又看了看夏青,“你怎么没有把陈和也给一起算进去?” 夏青耸了耸肩:“其实我倒是认同陈和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对他来说,朱信厚活着比死了更有利一些。另外就是他进了派出所,这如果是一招棋,那未免真的太冒险了,所以我仍然坚持自己之前的看法。你呢?你现在什么想法?” “我只有一个问题,”纪渊说,“朱学名为什么会活下来,是凶手对他手下留情了,还是他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 夏青点头,其实说起来还真是这样,虽然对于其他没有遭遇到刑事案件的人来说,朱学名的遭遇已经可以说是非常惨了,后脑被砸了一个大口子,出了很多血,又被锁在房间里面,差一点点就因为断食断水而活活饿死在里面。 但是和他被吊在卫生间的排水管上,脚下有一池泛着腐臭的红水的父亲朱信厚比起来,朱学名又是何等的幸运,在那样的情况下,居然得救了。